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距離離境已經進倒數,這個晚上我囫圇吞棗般隨便拍完夜景,和弱弱,N坐在長椅上,聊天。在聖索菲亞大教堂前,遊客依然如熾,土耳其的夏夜晚風拂來,神輕氣爽。

一個青年遠遠走過來,皮膚黝黑,十足西亞人長相,但開口卻是十分違和,標準的普通話:「你好,請問你們是中國人嗎?」

台灣人都知道,被當成中國人是有點敏感的,我當下用英語回答不是,然後刻意不想理他,不知他卻繼續開始爭辯。

「可是,我剛剛聽到你們說中文。」

「是的我們說普通話」我故意繼續用英語回答。

「所以,我只想確認,你們是中國人嗎?」

我已經開始不悅,繼續用英語告訴他:「新加坡人說普通話、台灣人也說普通話,馬來人也說普通話,可是他們都不是中國人啊。」

「你明明說的是中文!不然,我試一下好了。」他也開始非悅,然後罵了我操之類的話,走開。

得罪方丈還想跑嗎?我大聲回道:「Fxxk off!」他走到一半的背影停住,然後怒氣沖沖走回來。

我叫弱弱一起站起來,他走到我面前,間隔不到半步,怒眼直瞪,雙手握拳,在熙來攘往的公園裡。

想打架嗎?我開始像福爾摩斯般算計:N是女孩子,她應該不會捲入,但這個人比我跟弱弱兩個都高半個頭,2打1可能都沒有勝算。而且真的動手的話,我們外國人的身份在這裡會更麻煩。

「請你離開好嗎?我不想跟你爭執,雖然講普通話,但我們是台灣人,和中國人不一樣。」我開始變孬,卻又不敢示弱後退,於是雙手作勢請他走人,至少讓他退開臂展能及的範圍,以便防範任何接下來的突發狀況。

「啊!台灣人是嗎?原來如此,我是維吾爾人。」他茅塞頓開般,眼神的兇光霎時消失。

於是開始侃侃而談。

他是維吾爾人,來自新疆,在這裡念書、打工、想考伊斯坦堡大學。維吾爾語跟土耳其語同屬阿爾泰語系,十分相近,是可以相互溝通的。我向他解釋了剛才的狀況,關於台灣人為何不想被視為中國人云云。

「我們也不喜歡中國人!你知道嗎?新疆擁有許多自然資源,但在新疆的工作機會,10個有8個都是漢人搶去,我們自已的礦產我們自已卻享受不到!」他義憤填膺說。

「只要維族人反抗就馬上鎮壓,前些日子,在新疆一個村落裡,中國人屠殺了2千維人!」(隨後根據我上網瞭解,應是指7月份新疆莎車縣的伊利什庫種族屠殺)

「這個週五,我們清真寺的晚禱裡,演講者還有特別提到這件事。」

「是嗎?你是說每天清真寺定時從宣禮塔的廣播?」

「是的,我們回教徒每天有5次禱告,週五傍晚的是比較盛大的。」他接著解釋。「演講者跟土耳其信徒說維族人是我們的兄弟,要我們一起為他們默哀。還說中國人就是壞!好笑的是,當我們正在罵中國人的時候,還有許多中國遊客,正在清真寺外面徘徊、拍照,比YA。」他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對我們說。

我們頓時都笑開了。先前的誤會一掃而空。

「原來,我們面對一樣的敵人啊!」我語重心長。

「是啊,不好意思誤會你們了,你們是維族的朋友!」我們彼此擁抱,然後道別,前嫌盡釋。

隨後,我感覺到我們之間,濔漫著濃濃的悲哀,那種面對獨裁強權,雖然憤慨卻又無力回天的無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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